初次到首爾，就在接近夜半的街上遇見英國雕塑家 Antony Gormley 的作品佇立在路邊，哇！這是多大的驚喜啊！四下無人誒，好想去抱抱它。但擔心被請到警察局去留紀錄，什麼！旁邊還有一座蹲在屋影下，所以我停留了一段時間與它們對看。難道這是對我初次到首爾的見面禮？這麼大手筆。從韓國和台灣斷交的那一天起，我就拒買韓貨到現在。今年特別下定決心要去韓國書展了，卻跌個鼻骨骨折，不也是另一種要我先別去韓國的訊號？但是韓國的繪本越來越好看，好多文化政策值得研究，我需要增廣見聞啊！於是藉著 IBBY 亞太會議的機會踏上韓國，看著圈圈方方的文字，好像處於《抵岸》裡的異世界。在首爾，光是過馬路就要小跑步了，尤其是江南，馬路好寬，第一個晚上就走了上萬步。
Antony Gormley 雕塑擺放在 Horim Museum Sinsa Branch 旁，這是一幢使用大幅彩色弧度亮面帷幕的建築。資料看起來是展出古物，但外觀宛如好多疊起來的豬排三明治，相當吸睛。不知道他們的建築法規是不是比較有彈性？台北總是要都更成又方又大的大樓，小屋子得不到合理管道；首爾大街旁的建築物從外觀就能感受到很有主見，尤其政府和財團相關企業的建築都不是正正方方的，名店街、麵包坊、旅館、美術館、文化中心、百貨公司，不一定很高，但建材或線條都很醒目。老房子的巷子裡也乾乾淨淨的，路邊許多認養的人行道，也許我經過的地方是特例，但已經讓初訪的我欣喜不已了。
湖林美術館外立著 Antony Gormley 的雕塑，建築牆面彷彿切開的豬排三明治。（攝影 / 賴嘉綾）
（圖片來源 / visit gangnam官網）
繪本控出門旅行，當然要看看當地有什麼繪本展？目前規模最大的是在 Seoul Art Center 的「安東尼・布朗展」（Anthony Browne Exhibition: A Master of Storytelling），以他創作的時序，簡介每一本書，並且說明創作背景，相當豐富。這個藝術殿堂美術館（Hangaram Art Museum）的空間屬於 Seoul Art Center 的一部分，是一個市民藝文活動場地，如果要比照的話，有點像具備較多個展廳的台北國父紀念館，也可以想做巴黎龐畢度中心、倫敦巴比肯藝術中心（Barbican Centre）的功能。在 Seoul Art Center，觀眾可以樓上夏卡爾，樓下安東尼・布朗，左邊兒童畫，右邊雷諾瓦，往裡走還有歌劇院、書法館、設計博物館，各取所好。
Seoul Art Center 的展演活動相當多元。（圖片來源 / Seoul Art Center官網）
這是安東尼・布朗第三次在韓國展出，此次呈現許多原畫，紙上細膩的水彩與彩色鉛筆，質感跟經過製版印刷的繪本截然不同。近距離看見畫家的筆觸，不禁讓人讚嘆他五十年來的堅持，這也是看繪本與看原畫的差別所在。閱讀繪本時，讀者經常聚焦於故事傳達的訊息，雖然書評人也強調藝術表現，但往往著重圖像語言勝過筆觸技法，因此，越來越少精工細琢式的畫風。能夠讓讀者直接觀賞原畫，是提高繪本藝術感受最直接的方式。
現場展出安東尼・布朗的原畫。（攝影 / 賴嘉綾）
安東尼・布朗展讓觀眾走入繪本場景裡。（攝影 / 賴嘉綾）
從第一本繪本 Through the Magic Mirror 開始，布朗就展現了對超現實主義的偏好，先後向馬格利特、達利等大師致敬，也不斷在作品中融入名畫與名著的啟發。其中最集中體現的當屬 Willy's Stories 與 Willy's Pictures 這兩本書，有滿滿的藝術與文學經典。他讓讀者從一本書裡得到十本經典的精髓，重新展開閱讀的路徑。若要說什麼是必讀之作，那非它們莫屬。真正具教育功能的好繪本是啟發而不是填鴨，他的畫面喚起人們對《愛麗絲夢遊仙境》《綠野仙蹤》《金銀島》等經典的記憶，也為認識達文西、秀拉、卡蘿、梵谷、盧梭等藝術家，提供絕佳的踏板。
Through the Magic Mirror
Willy's Stories
威利的畫 Willy's Pictures
為什麼這麼確定？我們繼續逛逛韓國的百貨公司。在板橋市的現代百貨裡，有一個兒童圖書與美術館 MOKA（Hyundai Museum of Kids' Books and Art），它結合了圖書館、美術工作坊、展覽館，加上戶外遊樂場與旋轉木馬，成為遛小孩的好去處。目前正展出法國立體書雙人組：阿努克．博伊斯羅伯特（Anouck Boisrobert）與路易斯．里戈（Louis Rigaud）的作品，從海洋到森林主題，與顏色的 1（黃）、2（藍）、3（紅），現場將立體書被放大到「和孩子一樣大」，並分房間讓小朋友體驗紙藝的魔法。工作坊裡，家長與孩子可隨手取用色紙與長條形白紙，盡情嘗試自己的小創作。參觀結束後，憑入場券還能乘坐旋轉木馬（只有小孩可以坐）。這個展覽曾在 2020 年來到台南奇美博物館，是「紙上奇蹟2：無所不彈」的一部分，如今則以結合工作坊的形式，在 MOKA 展出。
（圖片來源 / MOKA官網）
出發吧，海洋號!一起探索世界海洋
樹懶的森林
The Acrobat Family
（攝影 / 賴嘉綾）
其實我是為了看席尼・史密斯（Sydney Smith）的原畫展來的，近年來，韓國文化產業振興院（KOCCA）積極推動文化發展，不僅在繪本領域，也在影視作品裡融入文學元素，再加上飲食與傳統文化的精緻包裝，透過觀光、創作與交流，形成豐富的輸出與輸入，造就許多人才與活動。MOKA 雖然設在百貨公司內，但它不只是「附屬設施」，除了日常購物與超市美食之外，樓層間還有小型藝廊，展示流行藝術家的作品，推出與在地插畫家合作的周邊商品，甚至與國際名家打造聯名咖啡座。當我仔細欣賞史密斯的原畫時，在標示牌上發現部分展出的畫作已被 MOKA 典藏，可見「兒童圖書與美術館」不止於一般遊戲場的商業模式，而是真正投入收藏，也認真出版展冊，展現了專業與誠意。
看完展，小孩可到戶外玩旋轉木馬。百貨裡也有插畫家Jean Jullien聯名咖啡、以及洛杉磯MatteBlack咖啡。（攝影 / 賴嘉綾）
湖巖美術館原本在山坡上就有布爾喬亞的超大型蜘蛛雕塑，此次又增添了草地上的中大型蜘蛛，以及室內的蜘蛛裝置，裡外呼應。主建物入口前的庭園放置了布爾喬亞設計的大眼睛座椅，造型穩重也幽默，讓人特別的好印象。步入館內，挑高兩層樓的空間裡，首先看到她的晚年作品《情侶》（The Couple），據說是藝術家在好心情時的創作，作為「開門見面禮」彷彿策展人宣告著：這是一個倒敘式的故事。藝術家作品的流逝與存在有如沙漏，透過策展者重新編排時間與空間，讓她百年的人生經驗以不同角度浮現：時而是悶解昔情，時而是惜物巧用，或開創，或斷念。身為女性觀眾，建議欣賞作品後再讀她的生平，更能獲得許多靈感與勇氣。
湖巖美術館的山坡上有布爾喬亞的大蜘蛛，草地還有她設計的大眼睛戶外座椅。（攝影 / 賴嘉綾）
還有還有！首爾現代美術館 MMCA（National Museum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rt）同樣以分區規劃展場，雖然我的旅行不是為了看展而來，但這些巧遇處處提醒我：這些都是城市如何看待藝術的指標，讓我收穫滿滿。MMCA 正展出韓國當代藝術家金昌烈（Kim Tschang Yeul, 1929–2021）特展，他曾長期旅居法國，以描繪「水珠」聞名國際，現場多達幾十幅畫作，明明是平面的油畫，看起來卻像點點水珠浮在表面，太傳神了，甚至有些仿佛正在滑落、融散。凝視許久再試著分析顏色，才驚覺藝術家以層次與筆法，扭轉觀者的視覺經驗。金昌烈與朴栖甫（Park Seo-bo, 1931–2023）並稱韓國「單色畫運動」兩大代表。這場運動始於二戰後，他們在簡單的形式中追求極致的變化，並在國際舞台上發光，登上威尼斯雙年展。
韓國當代藝術家金昌烈的「水珠」聞名國際。（攝影 / 賴嘉綾）
除了上述種種在展覽場所經歷的不同藝術，在市區走動時也不時遇到櫥窗、矮牆，或是年輕人服飾專賣店的角色經營。韓國節節推進 IP（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經營理念，在知識產權與衍生物的文化推廣下，不論是餐廳飲食、流行文化、藥妝店，從招牌到路標、建物磚瓦，都有精心設計與包裝，財團的整體生活經營（多角經營），感受到整個社會的企圖心。
行程的最後，我到了 Arumjigi 文化保護基金會，這是一幢由兩位建築師結合現代與古法蓋的ㄇ型房子，中間留著庭院，猶如進入對話式的空間。本次展出主題是「醬」（Jang to Table: Savoring the Everyday），細緻介紹各式傳統醬料的內容與製程。基金會定期更換主題，過去展過門、窗、盆、盤等，並出版展冊，有興趣的人可以一本本收集，繼續哈韓。
Arumjigi 是促進韓國傳統文化的非營利機構。（圖片來源 / Arumjigi 文化保護基金會官網）
延伸書單
博物館的一天(SDGs閱讀書房)
出發吧!環遊世界13大博物館
博物館
13 Sculptures Children Should Know
作者簡介
作家、繪本評論人。「在地合作社The PlayGrounD」工作室負責人。因為陪伴孩子閱讀，而與繪本結緣，從繪本中學到各種知識，也呼應生活經歷到各種繪本裡。她將手中的繪本變成百科，致力推廣繪本閱讀，籌組讀書會、撰寫專欄、策劃展覽與講座、聯繫國際交流、推動國內繪本創作者接軌國際，從事所有繪本相關活動。曾任金鼎獎、台北市圖好書大家讀、書展基金會書展大獎評審，亞洲Scholastic Picture Book Award主審。2017年由Scholastic Asia贈予繪本大使榮譽。
著有《與圖畫書創作者有約》《動物們的讀書會：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童書遊歷：跨越時間與國界的繪本行旅》《是真的嗎？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2》《什麼這麼好笑？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3》《賴嘉綾的繪本報一報》《懂得欣賞，是件快樂的事！》《神奇的32頁：探訪世界繪本名家創作祕辛》等書，最新作品為《動物們的讀書會II：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4》。
部落格：Too Many PictureBooks
專欄：OKAPI閱讀生活誌「主題繪本控」
著有《與圖畫書創作者有約》《動物們的讀書會：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童書遊歷：跨越時間與國界的繪本行旅》《是真的嗎？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2》《什麼這麼好笑？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3》《賴嘉綾的繪本報一報》《懂得欣賞，是件快樂的事！》《神奇的32頁：探訪世界繪本名家創作祕辛》等書，最新作品為《動物們的讀書會II：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4》。
部落格：Too Many PictureBooks
專欄：OKAPI閱讀生活誌「主題繪本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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