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是什麼?是離開你所熟悉的環境,經過長途跋涉後,到達新地方。在心理層面,旅行是透過轉換環境,讓自己的思想與認知,得到與日常生活無法獲得的經驗,以及全新的刺激,是人類探索世界的方式。
這與「閱讀」多麼相似啊。
一書一世界,閱讀無需移動身子、邁開腳步,但當你的思緒會進入書籍裡的文字,你能獲得的是寫作者經歷過的所思所感,同樣地,得到與日常生活無法獲得的經驗、新的思想刺激。你只要付出幾百元,就能跟著擅說故事的創作者一起上路,走完後,你也得到他的經驗與回憶──在這世上,沒有比「閱讀」投報率還要高的事物了。
在詹宏志的《旅行與讀書》,他這樣形容閱讀與旅行的關係:旅行前,我們對旅行地的閱讀是一種「想像」;旅行之際,旅行的閱讀則是「摸象」;「只有在旅行完成之後,或者『一再完成』之後,才是我們真正對旅行地了解的開始。」
換言之,面對未知的旅行地與從未讀過的書,一切都只是想像;即使在旅行途中、閱讀過程中,我們仍處在懵懂的狀態,而我們只能全心全意地朝著我們「認定」的終點,不斷前進,唯有到達終點後──那是旅行的「目的地」,也是書的「最後一頁」──我們才能算是準備「開始」理解這趟旅行的意義。
遊記,也許是最接近旅行與讀書這兩件事的文體了。
遊記不是說理的議論文,也不是虛構故事的小說,而是寫作者用文字紀錄旅行,寫下路途的趣談與人事物;「真正的」透過文字,帶著讀者思緒前進。
而優秀的遊記,往往都擁有一個特點:無論什麼時候讀,優秀的遊記會超脫「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就算寫作者紀錄的旅遊地點,因時代變遷而物是人非,當地的風土風情也成為另一種樣貌,但優秀的遊記,能透過生動的敘述,讓讀者穿梭時空。
而以「自然主義」聞名的小說家田山花袋,他的遊記絕對是箇中翹楚。
田山花袋誕生於明治時代,小時候在歷史悠久的連鎖書店「有隣堂」當過學徒,12歲在漢學私塾開始接觸文學並開始投稿,與桂園派和歌詩人松浦辰男學習和歌,又拜小說家尾崎紅葉為師,打下根基。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田山花袋以戰地記者身份被派往遼東半島,從戰場回歸文壇後,他的寫作風格由抒情浪漫轉向自然主義。
1907年,田山花袋創作了中篇小說《棉被》,以客觀角度敘述自己與女弟子的孺慕之情,被後世譽為「私小說」開山之作,影響了日本從大正到昭和時期的近代文學。而田山花袋談《棉被》的寫作動機時,說自己不是為了懺悔,也不是刻意寫下背德之事,僅僅只是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真實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他不美化這段情感,透過「自白」形式客觀地表達自己的私生活,以顯現作品的真實。這種自然主義、我手寫我口的寫作態度,不只能在他的小說創作看到,在他的遊記也俯拾皆是。
翻開日本在1922年出版《溫泉周遊》,〈東之卷〉加上〈西之卷〉共介紹了上百個溫泉,大部份皆是田山花袋親自探訪。要想想,百年前的交通可沒有這麼發達,更何況有不少秘境溫泉,都是在荒山野嶺的深山裡,田山花袋可是花費了大量心力才能到達溫泉地,很自然,在怎麼去的過程、到達溫泉地之後發生什麼事,他寫得生動。
何以生動?除了平舖直敘一趟趟溫泉旅程的種種細節(怎麼去?溫泉的特色為何?附近有哪些景點?「我看到了什麼?」),更有趣的是,他在遊記裡大量還原的同行乘客、當地居民與自己的閒聊。
對話你來我往,除了在白描中勾勒出對方的形象,其實更顯現當地文化與風格:怎樣的環境,才能養成這樣的在地居民?藉由「我」的第一人稱主觀,讓讀者產生共感,一起踏上尋訪秘境溫泉旅程的腳步。這也是力求「自然主義」的田山花袋,在遊記裡潛移默化的風格與寫法。
當然,田山花袋這樣的大作家,已經無需再誇讚他是個擅寫之人,但翻閱已是百年紀錄的溫泉旅遊記時,我竟沒有一絲過時落伍的感受,反倒感受到那個時代的細膩與緩慢。
《溫泉周遊》這樣的遊記,其實只是一個對世界總是滿懷好奇心、擁有豐富歷史及地理知識的作家,透過真摰的文字裡寫下他的旅途見聞,與你共享這段經歷。
多麼珍貴的體悟,我們沒有實際上路,但因為閱讀就能得到他的經驗與回憶。是的,在這世上,沒有比「閱讀」投報率還要高的事物了。
作者簡介
時常不務正業,座右銘為村上春樹的「只要十個人中有一個人成為常客,生意就能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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