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話故事之外的現實世界裡,一個平凡的立陶宛小鎮,竟有長著牛角麵包的樹木、河裡還有牛奶奔流?在圖像小說《西伯利亞俳句》中,就有這樣一個夢幻家園,但此書並非童話,而是奠基在1940年代立陶宛遭蘇聯紅軍大舉占領、被迫加盟赤化後,大批人民遭到流放西伯利亞邊疆區的史實。
1941年到1952年,有超過13萬立陶宛人遭流放,士兵常在半夜或清晨硬闖入門,人們只能在慌亂中打包極簡便的隨身物,放棄所有家產,等於被連根拔起,驅逐至生存條件極其嚴苛的遙遠異鄉。作者尤佳.維列的父親,當年還只是孩子,一家四口也遭流放。《西伯利亞俳句》就是依據作者父親的口述、祖母留下的筆記與暮年憶起當年的喃喃自語,再加上史料考證和一些想像情節編織而成。
這也是為何書中的平凡小鎮被描繪成有如童話、天賜之境般豐饒,因為流放的日子太苦──嚴寒、疾病、飢餓、羞辱、勞動改造……相對之下,故鄉的一切無不美好,不懷抱著美好到不現實的故鄉度日,難以在現實中活下來。
這些人犯了什麼罪,要受此刨根滅頂的迫害?其實多半是一般士農工商、公教醫護與軍警,只要被冠上反抗蘇聯統治的異議分子,就能「依法」逮捕、驅逐。後來甚至因為人數過多,連「虛構的合法性」都不需再演,一切從簡:
「內務部會派軍隊或衛兵前往某戶人家,強迫這家人限時搬離,有時是一天,有時才幾分鐘,之後貨車會來載他們去火車站。就這樣,逮捕、審判、正式程序都免了。」不過,此書背景即便沉重,也不迴避最令人不忍直視的傷痛,但作者用舉重若輕之筆,以父親少年的視角,帶著未褪盡的稚氣、童心的濾鏡,以及少年對朋友說「當時勇」特有的簡潔有力、搞笑,曾身在其中卻不沉溺於憂慮的口吻,帶讀者回望過去種種;而故事中對五感、內在感受的連結也有許多細膩的描寫,加上少年的敘事角度,讀者得以「恰到好處」的跟著經歷這一段,不致喘不過氣。例如,人們被關進載運牲畜的火車車廂,滑門倏然關上,置身因恐懼而更顯幽深的黑暗中:「我們被一大片黑暗壟罩,但是漸漸可以看到人的輪廓浮現出來。我感覺自己好像走進夜晚的教堂,聽見微弱的禱告聲……」
——《古拉格的歷史(下):勞動工業營的瓦解1940-1986》
談及鬼魂,此書以倒敘法開場,一開始就鬼影幢幢,但讀完全書,真切能感受到世間最恐怖的,絕對不是鬼,而是隱動、作祟的邪惡,無論平庸與否。
圖像小說的圖畫和版面構成,也是故事的重要助攻──增添多元視角、加強營造氛圍。繪者坂垣莉那透過仿舊的紋理,靈活的構圖運用,並穿插相片、書信,以及為了銘記無法完全以文字說出的事物而手繪的備忘小圖,皆讓這本書像是一本隨身記錄、剪貼回憶的手札。同樣讓沉重的史實透過創作的轉化,像是朋友將自己的手札遞給你看,若我們以朋友的立場展讀種種經歷,絕不會希望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在集一切苦厄的二十世紀中期,相對於兩次世界大戰、大屠殺、原爆……立陶宛諸國人民遭流放的經歷鮮為人知,且就算這段歷史貌似已翻頁,卻總有野心勃勃的專制政權試圖將世界這本大書重新翻回「那幾頁」。烏克蘭如此,立陶宛等歐盟多國如此,台灣也是如此。因此,像《西伯利亞俳句》這樣的故事永遠不會過時。
在還沒被驅逐到西伯利亞之前,作者祖父母一家在立陶宛的全家福。圖左為作者祖母,即故事中的母親;圖右為作者祖父,後來死於西伯利亞勞改營;他手上抱著的是女兒,即故事中的達莉亞,祖母手上抱著的嬰兒為作者的父親,也是故事的主人翁阿吉斯。
延伸書單
繪本、圖像小說類
- 《來自清水的孩子》慢工文化出版
- 《被消失的香港》蓋亞文化出版
- 《雲朵屬於誰?》字畝文化出版
- 《遷徙者》,大塊文化出版
- 《愛唱歌的小熊》,玉山社出版
- 《發現》,蔚藍文化出版
- 《從前從前,火車來到小島》,玉山社出版
- 《森林裡倒下了一棵樹》,維京國際出版
- 《那些散落的星星》,親子天下出版
其他小說與紀實報導
- 《零下六十八度:二戰後臺灣人的西伯利亞戰俘經驗》,前衛出版
- 《天真的目擊者:二次大戰的孩子們最後的回憶錄》,貓頭鷹出版
- 《窗的彼端:波蘭兒童人權之父柯札克的故事》,字畝文化出版
- 《天皇蒙塵》,春山出版
- 《古拉格氣象學家》,木馬文化出版
- 《古拉格的歷史(上)(下)》,左岸出版
- 《綠島家書》,大塊文化出版
- 《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春山出版
作者簡介
著有繪本《花地藏》、《我們一起玩好嗎》、《媽媽是一朵雲》、《小石頭的歌》、《發光的樹》、《他們的眼睛》,以及臺文幼兒書《阿媽的果子園》與《佮阿公踅菜市仔》,也曾出版「類工具書」,增訂後選入書單總量超過600本,貫徹請客就是要讓人吃飽的家訓。最新作品為散文集《也等雨停也在雨中行》。
繪本評論網站:www.higowu.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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