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部
人的大教堂
第十五章
一九四四年八月八日，皮諾早早起了床，還搞不懂自己的命運怎麼改變得這麼快。他燙了制服，吃了早餐，這時父親還沒起床。他啜飲咖啡，吃著吐司的時候，想起阿爾伯特舅舅做出的決定：只有舅舅和舅媽可以知道皮諾擔任漢斯‧雷爾斯少將的司機，但實為間諜。
「別告訴任何人，」阿爾伯特舅舅說：「別告訴你父親、母親、米莫、卡利托……任何人都不行。你如果說出去，就一定會有越來越多人知道，而蓋世太保很快就會去找你，把你抓去逼供。你明白嗎？」
「你得務必小心，」葛芮塔舅媽叮嚀：「當間諜可不是普通的危險。」
「去問圖里歐就知道了。」阿爾伯特舅舅說。
「他現在狀況如何？」皮諾盡量別想著自己被逮捕折磨。
「納粹上星期有讓他姊去探望他，」舅媽說：「她說他有遭到毆打，但他什麼也沒供出來。他瘦了很多，胃出了毛病，但她說他依然鬥志激昂，還說要逃出去、加入游擊隊。」
圖里歐一定會逃出去、加入游擊隊，皮諾心想，快步走過街道，這時聖巴比亞逐漸甦醒。而我是間諜，所以我也算是抵抗勢力的一分子吧？
清晨六點二十五分，皮諾來到羅馬門公寓附近的德軍之屋，問了路，來到汽車調度場，看到一名技工埋首於雷爾斯那輛戴姆勒賓士公務車的引擎蓋底下。
皮諾想起命令，於是查看手套箱，看到一張紙條，上頭寫著一個很好找的地址，就在但丁大街上。米蘭市中心的道路是規劃於馬車時代，因此十分狹窄。皮諾操控著戴姆勒的方向盤，覺得彷彿開著一輛迷你坦克穿越蜿蜒巷弄。
幾個行人斜眼看著皮諾，但看到納粹將軍旗幟飄揚而不敢抱怨。他拔下鑰匙，爬下車，走進一間小公寓的大廳。樓梯附近一道緊閉門扉旁的凳子上，坐著一名戴厚重眼鏡的老婦，她望向他，彷彿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要去3B室。」皮諾說。
老婦沒說話，只是點個頭，隔著鏡片對他眨眼。他爬樓梯去三樓的時候，心想那個老太婆實在有夠怪。他查看手錶，準時於清晨六點四十分在門板上俐落敲幾下。
他聽見腳步聲。門扉往內打開的瞬間，他的人生徹底為之改變。
擁有一雙藍灰明眸的女僕對他微笑，問道：「你是將軍的新司機？」
皮諾很想做出回應，但震驚無語，心臟狂跳。他試著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他覺得臉龐灼熱，用手指拉拉領口，最後只是點個頭。
「希望你開車的本領比你說話的本領好一點。」她笑道，一手勾轉黃褐髮辮，用另一手示意他進去。
皮諾從她身旁走過，聞到她的香氣，暈眩得懷疑自己隨時可能昏倒。
「我是桃莉的女僕，」她在他身後說：「你可以叫我──」
「安娜。」皮諾說。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