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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不住在同一島嶼上:從2020台北雙年展主題,看當代台灣科幻小說的生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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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You and I don't Live on the Same Planet),是布魯諾.拉圖(Bruno Latour)馬汀.圭納(Martin Guinard)2020年台北雙年展規劃的標題。「星球」的英文也意指地球,而拉圖在台翻譯出版的新著《著陸何處》,英譯「Down to Earth」,其中的Earth,是土地,也是地球。該書指出,地球(Earth)和全球(Globe)的分裂,正是全球化內涵的矛盾。新自由主義和全球化引導的現代化計畫,建立在一個想像的、不合實際地球規模的全球。由此加速了氣候變遷,以及氣候與政治的複雜關係——也就是拉圖在《面對蓋婭》中勾勒的「新氣候體制」的到來。新氣候體制凸顯了全球化的自我矛盾:全球想像地球是無限大的,但實際上地球是有限的;全球想像自己和地方(Local)不同,是另一個星球,但實際上全球和地方都在同一個星球上。這也是「down to earth」的另一層意義:全球化的全球,不應該飛離星球,而應該著陸——而拉圖提出的實際(down-to-earth)方法之一,便是「外交新碰撞」(New Diplomatic Encounters,台北雙年展的副標)。

著陸何處:全球化、不平等與生態鉅變下,政治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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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蓋婭:新氣候體制八講

面對蓋婭:新氣候體制八講

2020年台北雙年展以「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為主題。(圖/雙年展官網


星球分裂成全球和地方、左派和右派、民粹主義和「在地」(terrestrial) (註1),而在台灣當代科幻小說中,我們也能發現島嶼的分裂、缺損、以及與其他島嶼的碰撞/遭遇。我認為這是台灣文學歷史中,再現「台灣島」的生態轉向:從平路筆下的後現代拼貼島嶼,到蘇偉貞賴香吟以島嶼做為性別、國族、歷史的隱喻;直到當代科幻小說中,島嶼在在被想像為碎裂、不完整、以及不斷與他者遭逢且變形。更精準地說,在台灣文學的再現中,台灣島從抽象的後現代符號或性別化、國族化的喻依,轉變為具象的土地、具體的在地、切身的生存環境。這種生態轉向,一方面似乎也是台灣島的「著陸」進程,另一方面,由於當代科幻小說特別著墨台灣島的碎裂與碰撞,我們也許可以說,這些小說正好述說了「你我不住在同一島嶼上」。

2069

2069

出版於2019年的2069,即以碎裂島嶼展開敘事。悠托比亞島由於發生「裂島」地震而分裂出曼迪特地區,一個從島嶼分裂出來的更小島。雖然小說並未直接指涉悠托比亞島為台灣島,但是我們仍能從悠托比亞島的地質歷史(15)、或如「捷運共構宅」、「捷運綠線」這類讓人聯想到台灣的文化符號,判斷悠托比亞島的台灣性。同樣可以聯想的是,雖然島嶼分裂了,但分裂的遠遠不只有島嶼。由於裂島地震引發核電廠爐心熔毀,造成曼迪特地區嚴重的核災,受核輻射傷害的居民從此必須長期仰賴醫療器材維生,或是不斷接受長期的醫療管制才能續命。只有輕度感染輻射而完全治癒者、或是有人造器官可以替換者,可以回到悠托比亞島。因而,十分諷刺地,同樣是悠托比亞人,但「悠托比亞」——烏托邦(utopia)的音譯——只屬於特定類型的身體:乾淨、重組過後的、沒有基因變異的法定健康者。另外,生命政治的託管也隨著裂島地震而四分五裂:曼迪特地區由於受災嚴重,必須依賴四大強國的經濟、醫療、科技技術才能重建。(註2)四大強權一方面救援曼迪特地區,另一方面也暗中施行人體實驗、技術競賽,以及對此區的主權爭奪。因此,再一次地,曼迪特半島從居民身體、國族身分、到國家主權,都在四大國的生命政治管理技術下,裂解成更多小單位且彼此碰撞、斡旋。《2069》從地緣政治喻說、人體的拆解及重組模式,到島嶼的分裂和託管,都展現了不同層次的全球、地方、在地的交互辯證。

零地點Ground Zero同樣聚焦核能災難和國家政治的纏繞關係。不同於《2069》的曖昧影射,《零地點》建基於細緻的事實考究,幾乎是寫實地再現了台灣的核能問題。除了文本的政治批判和介入現實的意圖之外,我們也能發現,台灣島在小說中因為核災而分裂——並非具體的裂島,而是以核輻射遍及程度劃分為兩半:核災管制區以及以南遷首都為核心的新興發展區。同一島嶼,兩樣風情。當然,核災廢墟與新政經區之間的界線並非僵固不變。新政經區的醫院永遠塞滿了等待治療的核污染身體,核災廢墟中則躲藏著一所拒絕治癒的身心障礙兒童療養院。身心障礙兒童無法進入「正常」的文明化進程,核污染身體則承擔「文明」肇發的永恆傷害。《零地點》批判那些可以「離地」的政治經濟菁英(尤其是在核災爆發後立刻飛離台灣的政府官員),並藉由「著陸」的、與生存環境產生緊密交互關係的失能身體,思考社會發展的其他可能途徑。

零地點 GroundZero

零地點 GroundZero

複眼人

複眼人

如果說前二著作描繪了島嶼分裂的悲觀前景,那麼複眼人或許提供了島嶼重新拼裝(reassembling)的未來圖像。小說中台灣島受到垃圾島撞擊而變得殘缺:並非大地裂解或是淪為廢墟,而是岸上永遠有清理不完的廢棄物。此外,兩島之間的遭逢,其實促成台灣島和太平洋小島「瓦憂瓦憂」的遭逢。因為瓦憂瓦憂島的少年阿特烈,在航行中受困於垃圾島,並隨之來到台灣。在此文學表述中,島嶼不再是孤獨的,而總是遭遇的。這是屬於台灣島的「外交新碰撞」:不只是具體的島嶼碰撞,也是其後的文化衝擊。台灣文化菁英女性、前現代小島少年、布農族和阿美族人民、以及全球西方的生態、地質學家,都在這塊災後的台灣島上採取不同的生存技能與思考習慣,與彼此進行「外交談判」。

這正是拉圖在《面對蓋婭》提出的「政治化生態」願景。「生態」從不是和諧的共存共榮,而是政治協商。每一個生存於此地的存在,都要為了自己的續存和利益而去劃界自己的領土,並與其他領土結盟、敵對、協商。更精確地說,這是「蓋婭假說」的核心:生命形式創造出他們自己的物質世界。任何生命形式都不是沒有任何行為地「身在」一個環境當中;相反地,任何生命形式隨時都在開疆闢土自己的生存空間。

《複眼人》最末,阿特烈的重新啟航,象徵了島嶼在碰撞之後的重新拼裝。他新造的船,是由他在瓦憂瓦憂島習得的技術,加上在台灣島學到的拼板舟知識,以及撿拾垃圾島帶來的廢棄物而成。正是這三個島遭逢彼此,才讓阿特烈得以啟航。

無論是《2069》的裂島、《零地點》的核災區、或是《複眼人》的島嶼撞擊,人們終將發現彼此「並不住在同一島嶼上」。然而,這只是發現問題的開始。如何在此後重新協商界線,並且達致共同的答案(一如阿特烈的新船),進而航向未知的、不停變動的海洋,才是在小說之外,我們必須持續思考且實踐的政治化生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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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在《著陸何處》中,拉圖建議以terrestrial作為面對新氣候體制的可能政治轉向。民粹主義是劃定僵固的界線把自己關閉起來,而terrestrial是透過打開自己,來區隔自己。「terrestrial和陸地及土地連結,但也是一種世界化的方法,因為它不和任何邊界靠齊,也超越所有認同」。(英文版頁54)  back 
註2:這四大強國分別讓人聯想到中國、美國、日本、韓國。都是當今與台灣歷史、文化、經濟、主權緊密交纏的國家。  back 


 展覽訊息 
2020台北雙年展
「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
You and I Don't Live on the Same Planet

  • 展期:2020年11月21日至2021年3月14日
  •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瑕疵人型

瑕疵人型

作者簡介

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生。著有小說集《瑕疵人型》。碩士論文《拼裝主體:台灣當代小說的賽伯格閱讀》獲台灣文學館年度傑出碩士論文獎。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打狗鳳邑文學獎。曾任《聯合文學》雜誌編輯。研究主攻科技人文、生態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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