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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問「我們是誰?」我們就成為臺灣自身歷史的主體──專訪歷史學者陳翠蓮《自治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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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治之夢:日治時期到二二八的臺灣民主運動》原是2013年出版的《百年追求:臺灣民主運動的故事》套書第一冊(原名《自治的夢想》),如今獨立成冊,不僅是舊作重出,也有新的意義與期許。

此書的內容,是關於1920-1950年代,臺灣第一代受過現代化教育的知識分子最初的民主追求。這批知識分子,在識字率只有3.9%的時代,實際上參與的也僅約數百人。他們是如何衝擊,如何刺激臺灣人思考何謂理想社會與文化,對於「人」的品質的期望,以及如何的挫折,甚至夢碎。

自治之夢:日治時期到二二八的臺灣民主運動

自治之夢:日治時期到二二八的臺灣民主運動

百年追求:臺灣民主運動的故事(3冊套書)

百年追求:臺灣民主運動的故事(3冊套書 已絕版)

最初受社會學者吳乃德之邀,臺大歷史系教授陳翠蓮將自己的研究改成更親近群眾的筆調來書寫,以說故事的方式,並以「人」為中心,讓大眾接觸這段歷史。「就像房子蓋好要把鷹架拆掉,才能讓人入住,在當中有實感。書寫過程當中,我因為太想要說什麼,所以反覆修改了許多次。」她說。

《百年追求》出版後有許多迴響,當時也接逢著太陽花學運,陳翠蓮在學運現場就見到許多年輕人在讀這套書,讓她感覺到歷史研究的影響,可以比過去想像得更多。七年過去,這套書或許也一同見證了臺灣本土意識的強化,以及向心力的增加;而陳翠蓮也提醒,「在民主運作上,臺灣其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譬如,這幾年因為外部的威脅與『亡國感』,許多民主制度可以討論與修正的空間被擱置了,我們很可能會錯失民主能夠進一步深化的機會。

做為歷史學者,陳翠蓮期許,在重出的《自治之夢》中,我們可以看看1920年這一批知識分子對於民主是懷有怎樣的願景:

這次出這本書,希望能透過重新認識這群人對『理想社會』的想像,以及他們對於精神層面的討論,到今天都值得參考。比如,臺灣文化協會如何展開運動、論據為何?對『人的可能性』有什麼期待?他們當初的討論對於人的想像是相當立體的,不僅是政治上,也在乎文化改造,這些至今仍然有提示的效果。

 

面對自己的無知


如果在閱讀《自治之夢》或是其他臺灣史,曾有過「我竟然不知道」的情緒,或許正是求知的契機。陳翠蓮回想自己做研究的起點,所面對的,就是這份無知。「我歷史研究的問題意識源自於我的成長過程。我一直以來的研究,都是在解答我們對自己歷史的無知。」她說。

最初,是1980年代上了研究所之後讀到《日本總督府警察沿革誌》。雖然她當時還不懂日文,仍深受震撼,尤其第一次知道,原來臺灣日治時代有過臺灣共產黨,這樣的無知,吸引她去追問這些「從來不知道的事」。她開始讀臺灣史,也看黨外雜誌。當看到黨外雜誌以蔡培火阮是開拓者,不是憨奴才」為標題時,她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脈絡和歷史,不知與當下有怎樣的連結。她於是想要深入了解這一切,將不熟悉的過去與變動中的當代民主運動連結。

不過,當時在指導老師委婉的告知下,她暫時擱置了臺灣共產黨的興趣(後來她才知道,不久前盧修一才因研究臺灣共產黨而被關),而轉向了臺灣文化協會的探索。

無知並不單純。面對這份無知,不僅可以發掘被掩蓋的歷史,也同時看見是什麼樣的力量掩飾著這些過去。

陳翠蓮說,「對臺灣歷史無知,是因為我們的歷史一直是外來統治者所寫。臺灣人在過去,也不是歷史書寫的主體。歷史研究最核心的問題,其實是在問『我們是誰?』。當你開始問這問題,你就會同時成為歷史的主體,所謂『我們臺灣人』這樣的主體。

這正也是《自治之夢》的核心,從自己的追問出發,去訴說這群擁有近代知識,估量國際情勢,並開始追問「我是誰?」的最早一代臺灣知識分子。

開始問「我是誰?」的民主先行者


《自治之夢》裡的核心人物,尤其推動「臺灣文化協會」的知識分子,大約不過百人左右。他們吸收了近代知識,有了思想能力,思想武器,不再像過去一樣,面對日本殖民政府壓迫時只能以武裝反抗。他們認真思考,有巨大的熱情,想要以所學到的知識去改善臺灣的環境。

當然,他們生嫩,也會被批評是「拿來主義」:看到什麼理論、觀念、主義,拿來就用。即便如此,陳翠蓮指出,這些最早的臺灣民主運動者,試圖動用所有可能的資源,包括博取日本本地人民的支持,也串連朝鮮、印度、菲律賓、中國等地的民主運動,相互參考與支持。「他們還只是政治運動的新手,還得在不斷的挫敗中累積。可是,這很不容易了。」


陳翠蓮認為,過去的歷史書寫過於集中與英雄化某些人物,這同時邊緣化許多有參與的人。譬如談到文化協會,多半寫蔣渭水林獻堂等,「但歷史從來不是一兩個人推動的,而是捲進了很多人。而且每個人有不同位置,也有衝突。認真去觀看,會發現如果去除了理想化、甚至去除了意識形態化的史觀,會看到裡頭的人各種人性化的一面,他們的政治理想,在實際面臨不同處境時也會產生矛盾。」

確實,我們在《自治之夢》裡看見了當時這些人面臨的實際面向,往往充滿矛盾。陳翠蓮分析,例如「議會設置請願運動」,主張要與日本人一樣的參政權利。這其實是體制上承認日本人統治的事實,卻同時不願意加入帝國議會、不願成為其中的一席。換句話說,這樣的策略已經是體制內所能做到反抗的最大張力。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對於這訴求,認定為居心剖測,是臺灣獨立的第一步。可以說,「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無論面對外部或內部都有其矛盾,也不斷在溝通協調。

運動加入的人變多以後,也發生分歧、分裂、權力爭奪,面對日本政府這強力對手,也遭到分化(文化協會的左傾、分裂),減弱了反抗的力道。然而,在陳翠蓮眼中,這一批人就是象徵最早的啟蒙意識。在有限資源下,無論右派或左派都以相當立體的方式思考自身命運。即便認同上有其複雜,國籍上承認是日本籍,心中仍覺得自己是被中國割讓的孤兒。可是也開始有了集體意識,叫自己臺灣人,喊出「臺灣是臺灣人的臺灣」。


成為更好的臺灣人


《自治之夢》最後一章〈夢碎〉,意味著這群人的自治之夢,所謂的「理想社會」,在日本戰敗後曾懷抱高度期待,卻在228事件徹底幻滅。

陳翠蓮以歷史學家的眼光告訴我們,「群體的歷史裡。光明的歷史很重要,悲情的歷史更重要。犧牲奉獻,讓集體可以更凝聚。

1920-1950的民主運動者,無論理想或務實,還鮮少認為能夠獨立建國。正是228事件,讓夢碎得如此徹底,才打破不切實際的期待,認為凡事要靠自己。即使遭逢殘酷的命運,「我是臺灣人的意識」像顆種子,最後證明,這些意志終會發芽。

陳翠蓮說,「最初一代的『臺灣人』意識,基本上指的是漢人。面對的是日本殖民的狀態,對於脫離殖民後的下一步還沒有確切的規劃。而今,『臺灣人』的內涵不僅跨出了漢人,也包括新住民等,重點在於臺灣的認同。」不過,這不是最後的階段,而是過程。臺灣人的內涵定義可以再繼續思考。我們仍應該繼續問「我們是誰」,並在精神上、文化上有更深邃的想像,對於平等、階級、族群等「理想社會」提出自己的願景與實際落實。

閱讀《自治之夢》,百年前的人們曾經預想的未來,其實就是我們的現在。

思考著「我們是誰?」,思考著「臺灣人」是什麼,過去與現在的眼光交會。我們,認識著並說著自己的故事,成為自身歷史的主體,並且前進著。



 陳翠蓮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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