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災前，這裡曾是充滿希望與理想的「勞工天堂」──《厄夜車諾比：史上最大核災解密》

 

希金博瑟姆撰寫本書的靈感來自另一起重大災難事件──鐵達尼號船難。更精確地說，是美國作家沃爾特．路德（Walter Lord）於1955年出版的《此夜永難忘》（A Night to Remember）啟發了他。此書被視為眾多鐵達尼船難相關書籍中最為經典、珍貴的作品，因為作者親身採訪63位鐵達尼號的倖存者，其所獲得的第一手資訊，後續其他研究者再也無法取得。希金博瑟姆認為，鐵達尼船難與車諾比核災有許多相似之處，因此他仿效了路德的手法，親自採訪眾多車諾比核災當事人，透過這些訪談，他不只要還原事發經過，更要重建這些受害者當時的生活景況。

不過，希金博瑟姆原先並沒打算把車諾比核災寫成一整本書。起初他只是接受英國雜誌邀請，在2006年，也就是車諾比事件20周年時寫一篇專題報導。當他前往俄國與倖存者進行訪談時，才意識到整起事件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切面值得探索，受限於當時蘇聯政府刻意封鎖消息，外界始終難以得知完整真相；過去的相關報導，要不聚焦在核能技術層面，要不就是針對事故死傷慘況浮誇地渲染，而罹難或倖存員工、居民的生活故事卻鮮為人知。希金博瑟姆決定放大格局，把這個雜誌專題擴展成更大規模的寫作計畫，他為此進行了80多次採訪，受訪者包括科學家、醫生、消防員、卡車司機、寡婦還有倖存者。

他接受thebulletin.org網站專訪時表示，「一開始，我只想寫出事發當晚的情況，跟目擊者訪談之後我發現，生長在冷戰時期的我，受到西方世界宣傳的影響，對這些人有著錯誤的刻板印象。如同他們對於西方世界的看法，可能也受到當時蘇聯政府的宣傳而有所偏差。我意識到，他們才不是什麼邪惡帝國裡的灰色機器人，盲目朝著黯淡無光的未來前進；事發當時，他們是帶著希望、抱負、理想的年輕人，一如我當年一樣。他們在整起事故中扮演重要角色，有人涉險拯救朋友，有人試圖拯救這座他們引以為傲的核電廠，也有妻子在什麼都不知道情況下被迫遠離家園，並為此在大半個蘇聯境內奔走，只為替丈夫求個真相。」透過這些受訪者的故事，希金博瑟姆希望能替讀者拼湊出：這些受害者在事發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場災難又如何改變他們的人生？

要徹底理解這些受訪者，必定要先理解距離車諾比核電廠僅3公里的普里皮亞特鎮（Pripyat）──當時為了容納核電廠員工及家眷而特別興建的新興城鎮。

普里皮亞特鎮曾經繁榮，許多年輕人來此生活就業。（圖片來源 / 作者twitter、wiki）

為了吸引更多人願意前往核電廠就業，普里皮亞特的各種物資甚至比鄰近大城市還豐富，對當時處於蘇聯共產統治下的人來說，這是極大的誘因。許多他處難以購得的食材，在普里皮亞特全都供應無缺，鎮上還有舞廳、潛水俱樂部，甚至是遊艇俱樂部等休閒設施。青壯人口湧入，居民生育率高，全鎮平均年齡只有26歲。在當時的蘇聯，這是個充滿希望的城鎮，許多年輕人懷抱夢想來到這裡，不只是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更以進入最先進的核電廠工作為榮。許多受訪者都不約而同提及：當時普里皮亞特是居住條件極佳的城鎮，說是「勞工天堂」亦不為過。

正因為這樣的背景，這起事故才更令人唏噓不已。象徵希望的城鎮轉瞬成為廢墟，年輕的夢想被淹沒在輻射落塵裡。希金博瑟姆為了本書，曾親自前往核電廠遺址探訪，在距爆炸處僅50公尺外的地區近距離觀察。回想這段經驗，他仍餘悸猶存，他曾在一個訪談中提到，2006年他與攝影師、隨行翻譯、以及一名專業導遊同行，初次探勘禁區（烏克蘭政府規定所有參訪人士必須由專業導遊陪同，以免誤闖禁區造成危險），當時導遊雖有攜帶偵測輻射值的蓋革計數器（Geiger counter），卻因電池的問題導致無法使用，一行人無從得知自己暴露在多少劑量的輻射中。

雖然導遊說隔離區內的輻射劑量在經過多年後早已大幅降低，在隔離區待上一天所吸收的輻射量，比從紐約搭機飛往烏克蘭首都基輔的量還低；然而在沒有數據佐證的情況下，希金博瑟姆依然惶恐不已。他表示，「就在那時，我意識到輻射之所以這麼可怕，原因之一在於它無色無味，無從察覺。一旦無法明確得知自己暴露在多少劑量的輻射之下，心裡會非常不安。就算只是走在街上，都會擔心自己是否已經嚴重輻射中毒。」

車諾比核災距今已超過33年，縱然它是近代史上最嚴重的災難事故，但人們對它的記憶，一如普里皮亞特鎮內的輻射值，正隨著時間不斷衰減。今年藉由熱門影集的播出與《厄夜車諾比：史上最大核災解密》的出版，人們的記憶再度被喚起。希金博瑟姆如此期許，「我真心希望讓人們重新理解這些受災者的經歷與犧牲，不再帶著過去對蘇聯的刻板印象，將他們視為社會主義制度帝國的犧牲者，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血肉之軀。我想完整展示這些人的人生，描繪出事發前普里皮亞特的生活情境。他們的生命故事在核災發生前早已展開，核災發生後，仍持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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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thebulletin.org
2. e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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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 【書評】胡慕情：因為我是──讀《那年春天，在車諾比》《希望牧場》
• 犧牲與旁觀造就的核能政策──專訪紀錄片《核能之國》導演舩橋淳
• 台灣獨立記者廖芸婕、影像工作者林龍吟在2015年製作的《遙遠人聲》網站，紀錄了白俄羅斯（受車諾比汙染最嚴重的國家）核災區的第一手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