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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偉格:不停說故事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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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偉格-1
(攝影/但以理)

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
童偉格在愛荷華暫居了三個月,回台不久,來跟我聊這本早在一年前就完工的《童話故事》。我問:「時差都調好了嗎?」他微笑說:「我其實沒什麼時差的問題耶,本來作息就很亂。」

三年多前,第一次見到童偉格本人,頭髮灰白,大概有櫻木花道那麼高大。那時他剛出版長篇小說《西北雨》。上前握手打了招呼,我說剛讀完這本小說,他接著問:「有批評嗎?」一時間我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印象中似乎是打哈哈混過去。

後來有機會跟他碰面,總會抓住他多聊幾句,不管主題是小說和寫作,還是漫畫和棒球,他總能以最和緩的聲音說出極富啟發的意見。也因此當初他在《印刻文學生活誌》撰寫「童話故事」專欄,我幾乎是一篇追著一篇按時收看,訝異的是那維持兩年總共21篇雜糅了小說、故事、散文和論述的奇特文字,也往往像每次跟他談話那樣拓寬了思路的延展性。

這本結集成書的《童話故事》在他大筆刪削後,只剩14篇,全部文章重整清理過,篇名也有部分改動,篇幅算是輕量,內容卻是密度極高的重量級。刪掉的文章據他表示「都廢棄了」(想一探究竟的讀者請自行去翻雜誌影印)。因此對大多數讀者來說,這可能仍會是本「困難」的書,姑且不論它所採用的文體形式是否讓人困擾──它比較像是一個小說家試圖結算截至目前為止的小說讀寫經驗思索成果,也就要求讀者某種程度的閱讀準備。重說個人的抽象體驗並不容易,因此童偉格動用所有可能的方法,來重述、重看和重說那些藏在不可言說的記憶倒影和故事深處。

這樣的述說方式就被「發明」了:書寫之時無法拘泥於寫法是散文還是小說,是詩還是論文。紀實與虛構都成了次要問題,因為實際的狀況是:當你開始回憶某人某事,或者重讀某本書、重看某部電影,其中心神也正在開啟默默對照、想像或修補的過程,在那個暫時的狀態下,在你仍有餘裕的心智空間中,此在和彼在同時存在,此時與彼時正在共時,今昔自我的相互重疊,想像與現實彼此黏附,無法斷然切割分類,一切都縮成一杯加了方糖的咖啡,所過者化,所存者神。

或者可以這麼說:這本書模擬的即是「回憶」,因而它要求讀者不斷重讀。在閱讀的路途中,作者調動或虛造的故事會現身,讀者可以盡情服用,分享作者某些虛構的快樂;作者偶爾開放自身的故事,邀請讀者進入不可能在場的重現情境,一同見證小說家投射的海市蜃樓。

重溯童偉格的三本小說,不難發現他一路演練著減法的寫作方向,直至《西北雨》的減無可減卻居然還能使長篇小說成立。但我們私下亂聊時,我卻詫異他喜歡的作者竟是被劃歸在繁複一端的巴爾加斯.尤薩杜斯妥也夫斯基。也是到了《童話故事》,他才節制地展現繁複技藝和驚人的閱讀教養。然而不管極簡或極繁,現代小說在幾百年的演化進程中,已經發展了許多類型、形式、寫法和流派,加上市場供需和讀者受眾的變因,小說及其寫作,還能演算出什麼?

童偉格-2
(攝影/但以理)

面對這個問題,每個小說家都只能自行突圍。這本書中,童偉格虛構了納博科夫的童年軼事、卡夫卡的手錶故事(這在他們的傳記資料都找不到),幾可亂真,其中當然有著他說的「虛構的快樂」,可是不停述說故事又是為了什麼?如果一個小說家如此嫻熟於說故事了,他還能幹嘛?小說家能在看不見終點的現代小說之路叛離什麼?

他說了個詩人顧城養雞的故事。據說顧城夫妻買了一批雞來養,發現這批雞在被農場豢養的過程裡,已經失去了自行覓食的能力,老是呆若木雞站著不動。而他們夫妻得笨拙地弄出一道類似集體雞場餵食的流水線,這批雞才開始進食。這像個隱喻:詩人在現代生活中,實踐前現代生活的種菜、養雞(兩百隻雞且讓紐西蘭激流島的社區鄰居不勝其擾),成為最反現代的作為──但這一切反而是最現代的:一個現代詩人盡其所能想「回到」還沒被現代化污染的純樸生活。彷彿預言著詩人自死的瘋狂。

因此我以為《童話故事》超越了小說技術論的進路,深入現代小說的生存處境與困境(傅柯的「外邊思維」繞口令:見到那可見之不可見是何等的不可見),通透地看清現代小說美學本質和脈絡(後設性地理解和運用虛構話語),小說家難道不會覺得繼續寫小說是種虛妄的作為嗎?或換句話直白一點說:這麼想下來,他還能繼續寫小說嗎?

但童偉格說:「這書其實是一個回答,而不是提出問題。」他說,正是因為要先把問題搞清楚,才能繼續往下寫,所以這本書也是一種自己過往書寫和閱讀的總檢討。

他想證明所謂的「經驗匱乏者」還是有虛構小說的可能。他還想試驗種種小說寫作的可能。儘管對每個小說作者來說,小說的種種可能是不對等的存在。在那之前,他必得透過這樣一次巡禮般的清整過往借閱的時光與閱讀,把多餘的負擔清除,卸下不必償還的債務,重新出發,重寫小說的現代。


〔童偉格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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