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選單

網站服務選單

登入

頁面路徑列表

子選單列表

青春漾觀點

【致創作新鮮人寫作備忘錄】江鵝:寫作只對自己交待,也必須對自己交待

  • 字級

 


編輯室報告│星空燦爛,像無數燃燒的小宇宙,創作的能量正在爆發。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為什麼要寫?要怎麼繼續?本企畫邀請深受年輕讀者歡迎、高中校園文學獎評審經驗豐富的作家,擔任文類導師,請他們回溯養成、相談創作之路。看青春與創作怎麼碰撞、怎麼摩擦?原來現在厲害的大人們,在創作的最起步也曾經猶豫徬徨。老師們又想給年輕創作者什麼建言?請看我們的訪問────




我的寫作只對自己交待,也必須對自己交待
如果連寫作都必須先對他人交待,很傷心。

Q. 文章從無到有的產出過程,對多數讀者來說都相當神秘。想邀請您談談「理想中的寫作」應該是怎麼運作?

江鵝: 對我來說最理想的寫作,是我沒注意到自己正在寫作,只是體內有所湧出,在鍵盤上自然地組裝排列成人類共通的語言,藉著言說閱讀的傳遞,蜿蜒流淌到另一個體內入住。

Q. (承上)然而現實上遇到的困難是什麼?妳怎麼克服?

江鵝: 因此寫作對我來說是偶發性的樂趣和滿足,是生活中難得的甜頭。現實上遇到的困難是,大眾優先把寫作視為一種成就和技能,稱寫作的人為作家,也賦予作家獨有的光環和掌聲。光環和掌聲非常炫目迷人,要說毫不在意就矯情了,但我體會到,如果太認真去經營成就和技能,最初那分誠正的樂趣和滿足會死去,我覺得這是非常賠本的生意,所以會特別警戒,對於寫作上的虛榮與好勝心保持謹慎態度。

克服的方式,是隨心所欲去說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不理會寫出來的東西是否切合市場的期待、是否入得了文學專業人士的眼、是否脫出我早前獲得的光環。我的寫作只對自己交待,也必須對自己交待,如果連寫作都成為必須先對他人交待的事,很傷心。

站在這樣的坦誠立場上,甚至是衝動,所寫出來的文章,未必能夠顧全技術細節,卻偶爾會獲得熱烈的回應,中間是什麼道理我不很明白,理論可能要去問研究文學的人,但站在結果論上面來說,我會認為寫作的第一服務對象必須是自己,確立這一點,文章不管怎麼樣都有一道內在光源在閃耀,有光源的話,頻率相應的人比較容易找到我,這一點是寫作帶給我最大的甜頭,比任何光環和掌聲都甜美。

 確立這一點以後再去計較語言的技術問題,好像也可以免除患得患失的心態,盡量減少寫作的痛苦面。

 

 


關於讀者:是社群互動讓我發現喜歡寫作。


Q. 知道妳是從社群(部落格)書寫養貓的日常開始與創作結緣,並且也有一群長期追蹤您的粉絲,和社群互動讓你最快樂的地方是什麼?

江鵝: 是社群互動讓我發現喜歡寫作。我學生時期受到很深的社會制約,覺得從事文學會餓死,所以一直有意識地用語言去做文學以外的事,開部落格寫貓本來只是跟風,但經營這麼多年下來我體會到,心裡的話有人聽是多麼切實的撫慰,跟商業利益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並不是現實生活裡沒有人聽我說話,但如果真有個人類坐在面前,無論是誰,難免會在語言、情緒、和態度上稍有顧忌,我與長年相對的部落格讀者從來沒有見過面,但總是從這裡獲得慷慨的支持和承接,我因此有了一個地方,可以嘗試自由說話。「江鵝」是這裡養出來的,我非常珍惜這一群長年讀者。


Q.作品「被看到」這件事,曾經令妳有害羞或困擾的感覺嗎?「寫出來」到「能發表」的過程,妳做了甚麼努力?

江鵝:嚴格細究的話,不會。如果真的有什麼話要從體內湧出,那是唯恐沒人看見聽見的,怎麼會害羞?揭露內裡的時候的確難免緊張,但是相較於一腔念想不得傾訴的寂寞,這種揭露相對來說是可以負擔的不適。

 如果真的有什麼東西揭露起來很困擾,那可能還沒到適合揭露的時候。如果要問我為「寫出來」的過程做過什麼努力, 最努力的部分可能是去擋住一切外來的急迫,為內在的湧出爭取充分的時間自主。


生命是一場安於等待的訓練,該我說出來的,終究會從我嘴裡出來,如果沒有出來,那或許不是非說不可的話。



Q. 妳認為散文像是什麼?為什麼?自己寫作時的狀態像什麼?什麼才算是「好作品」?

江鵝: 霍格華茲有一個萬應室,任何人走進裡面都能獲得需要的東西。我常覺得散文像幻化出來的密室,裡面自成世界,用來傾訴。寫作技術越好,密室的次元壁越堅固,天地草木具足但除了作者與讀者沒有第三人,寫的人在這把眼睛和心借給讀的人,讓他從另一雙眼睛,看見自己的世界和內心。

好作品就是,走進密室見到作者真的裸著心在等讀者進來。

我寫散文的時候,的確是在對著某個人訴說。那是一個無形而且未知的對方,但具備全面的理解,我信任他。我相信他願意坐在對面,聽我慢慢說,我在哪裡,看見什麼,怎麼想,心裡有什麼滋味。

Q. 從第一本書到最新的《俗女日常》,有發現自己觀看事情的角度有什麼轉變嗎?

江鵝: 的確是變得比較安靜,說的事情比較細瑣。有些從前的意氣不平,後來慢慢生出理解,對於還不能理解的部分,好像也可以耐著性子再等一下,看看之後會多懂一點什麼,反正急也沒有用。

生命是一場安於等待的訓練,即使明明有些想法或心情在翻騰,但一時之間找不到破殼之處,那就放一下,該我說出來的話,終究會從我嘴裡出來,如果沒有出來,那或許不是非說不可的話。


Q.妳覺得是什麼驅動力造就妳繼續寫?

江鵝:我想反問為什麼「寫」需要「繼續」?我沒想寫的時候,就去吃飯睡覺工作玩耍,投入生活裡的快樂和痛苦,直到想寫為止。那個驅動力,大概就是生活擠壓出來的不甘寂寞吧。


Q.妳認為創作是可以學習的嗎?

江鵝:創作的技術絕對可以學習,也需要練習。各級學校的國文課都在教我們如何使用合理的中文進行適當表達,在這個基礎上,再藉由閱讀和多方練習,累積個人語感和精準度,把話說成自己的。

但就我個人經驗來說,創作的精神是內建而且自發的,我不知道可以怎麼學。


Q.平時如何蒐集素材(或滋養自己)當作創作時的靈感?創作者眾多,如何避免與他人太過雷同的思考方式?

江鵝: 練習在生活中對自己保持血淋淋的誠實。在生活中如實向自己交代喜歡什麼,或不喜歡什麼,就是在辨析一個人的內在輪廓:價值、尊嚴、牽掛、虛榮、理性、信仰、恐懼、懦弱、貪執、智慧、福報,都在這裡。辨析得出結果的,可以得意說嘴;辨析不出結果的,哀嘆兩聲人生實難,也是真情流露,相應的人讀到也受用,這是一輩子都答不完的題,也不會有正確答案,身在其中未必愉快,但要說創作靈感這裡絕對會有。


致創作新鮮人:想試什麼都去試吧!
沒有任何失敗是真的失敗,越早開始多方嘗試,越早辨認出哪些道路與你無關。


Q.妳認為現在年輕的寫作者優勢是什麼?

江鵝: 年輕人無論做什麼,優勢都在於年輕:不熟悉框架、不知道害怕、再生能力好、體力用不盡。

所以在不傷害自己和別人的前提下,想試什麼都去試吧!沒有任何失敗是真的失敗,越早開始多方嘗試,越早辨認出哪些道路與你無關。大人口中很必須的、很正確的、很上流的、很高明的、很穩妥的人生盤算,放在你身上以後通通都會變成不一定。大人很想為孩子的幸福成功幫點忙,但不管誰拍胸脯說會照顧你,你都得單獨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在各種人生嘗試中逐步體會到這種孤獨,練習一邊害怕一邊前進,在生活中覺察你發自內心的嚮往、堅定、慷慨、和感謝是怎麼引發的,用盡全力去成就這些觸發內在真心的東西,就是在活出你生命中的創造力。如果要談創作,不能不先去辨認這個創造力。

這當中的任何一個階段,都是你原生的光芒和深刻,而且今生限定,此刻限定。如果寫作真的是你喜歡的表達方式,請不怕羞地用各種可能的方式去寫去說,一種試過一種,一次試過一次,隨順體內的傾訴欲,享受表達也練習表達,直到你的語言不只是人人會說的中文,直到沒有任何人可以用你的氣味和聲調,把你心裏的聲音還原得如此到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那就是寫作開始為你的生命服務的時候。

但是我想鄭重強調,寫作不是唯一的創作手段。不擅長或不享受使用文字表達,不是缺漏。我很反對把文學高級化,或視為每個人的神聖救贖,文學只是一種生活副作用,不是每個人都發作在這裡。內在的衝動永遠是創作的根源,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相同程度的言說意願,也不是每一種內在的創造力都會化作狹義的藝術方式來表達,例如,一個在種植手段上精益求精,達成心目中理想收成的農人,就是藉由無話語的方式在還原內心的理想和意志,那就是他通往滿足的嘗試,甚至是自我實現與自我辨析的過程,是唯有他可以閃耀的光芒。因為題目是要對年輕人說話,請原諒我認為這一段比寫作更需要說明。

至於樂於使用文字作為表達的人,就持續面朝生命前進,真誠說話吧,有人等著聽。

 



 

上下則文章

回文章列表